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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6年秋天,我来到了上海。
转眼间就要过春节了,舅舅一家人挽留我在上海过年,我也乐意与表姐表弟们厮混在一块,日子虽然艰苦,却快乐着。俗话说:“有钱没钱,干干净净过年。”过了二十四夜送灶后,家家户户就里里外外地忙大扫除了,二表姐最勤劳,洗洗弄弄几乎都是她担当,那阁楼的竹梯子是擦了一遍又一遍,每一节竹子被擦得油光锃亮,家庭摆设虽简陋,但每个旮旯都弄得干干净净。
舅舅家位于南市区新肇周路991弄(现黄浦区西藏南路0,此地杂居着来自山东、安徽、江苏、浙江等省份的人,过年了,各自的风俗习惯并没有褪色,它们在这个国际大都市的弄堂里,相互展示着、交融着。山东大叔一家子都在赶制打毛线衣的竹篾针、搔痒的“不求人”、掏耳朵的耳扒子与鹅毛棒;制作的成品批发兼“提篮小卖”,为过好年作最后的经济积累;对门的宁波阿叔忙着制作双人沙发,先用木头敲敲钉钉制作成型,然后将弹簧固定好,那纵横的棕绷绳轨道般地交错着煞是好看,做好的沙发绝不比市场上的成品差。在那个年代,沙发还算是家庭陈设的奢侈品。宁波阿姨忙着做水磨糯米粉,像豆腐作坊过滤浆汁那样费事,但水磨糯米粉做的汤圆确实细腻、滑嫩而爽口;山东人做菜没有浙江人讲究,但实在,大碗大碗地摆上一桌,煎饼大蒜仍是少不了;安徽人年夜饭至少要10个菜,且讲究个双数,无酒不成席,酒是年夜饭的灵魂;苏南人菜肴讲究精细,口味偏甜;而我们苏北人则注重淮扬菜的味道正宗。这里的邻里关系较融洽,串门、相互赠送食品的现象也很普遍,与现在楼宇间“老死不相往来”的邻里关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舅舅是个读书人,从不过问家务事,特地买了些海参回来,用保温瓶“发”,我只听说过海参,没有见过是啥样,在那个吃饱饭都成问题的年代,海参在平常百姓家算是新鲜的玩意儿。那时买食品、副食品都要专用票券,我也跟着去菜场买菜,为了能买到六毛钱一斤便宜的猪头肉和一些禽类,凌晨四五点钟就去菜场排队了,将菜篮子用绳子串起来,人就站在旁边说说闲话,或蹦蹦跳跳取暖。
我很喜欢凭票供应的年糕,年糕是一横一竖叠起来卖的,买回来要一条条地掰开,年糕时间长了会开裂,许多人家会将年糕切成片状晒干。年糕是“百搭”,能炒肉丝、烧杂烩,也能做汤,晒干了的还能爆年糕片。有嚼劲的年糕,至今我都十分喜欢。
上海人深谙精打细算之道,每户人家在年前两个月就开始省吃俭用,囤积票子,用于大采购。为了一顿年夜饭,为了饭桌上的一碗带鱼、一锅老母鸡汤……大家不辞辛苦,奔波在各个小菜场。
舅舅家不光为过年作准备,还要为两个在外地插队落户的阿姐作准备,什么吃的、穿的、用的都得考虑,六七只帆布旅行包都塞得满满当当的。
那时候的“年味”是集体主义的。街道统一发票证、购货本,推开每户的门,每张餐桌上的菜肴基本上是相似的,每个房间的家具布置是相似的,就连人们的穿戴都是相似的,对生活的渴望也是相似的。那时的人们,尽管仍穿着蓝、白、灰、黑的单调衣服,内心却在追逐着时尚与美。上海人能将单色调巧妙地组合成不同的形式与色彩。上海,不愧为服装的潮流引领者。春节到了,美发厅门口就会排起长长的队伍。春节是青年人结婚的高峰期,为了一套好看的床品,人们不惜通宵去排队。
傍晚,街上弄堂里没有了行人,家家户户都飘逸着菜香,不同的香味融洽在一起,弥漫在弄堂的上空,也弥漫在每个人的心上,其乐融融的一桌菜,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年期盼。那时没有电视和其他娱乐活动,大家说说笑笑,守候到夜间12点,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迎来了新年。(姚维儒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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