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春雨滋润着春天的上海。在第38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催动着申城舞台快步复苏之际,55岁的大提琴演奏家王健如约回到家乡“圆梦新征程”。去年底,王健正式成为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。上周日方才抵沪的他,将于明日开启线下第一课。
图说:王健 新民晚报记者 王凯 摄(下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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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健的首批学生共8人,涵盖从附小到研究生各个阶段,最小的只有14岁、最大的正准备考博。时隔39年,回到梦开始的地方,王健想将他所学、所得、所思、所想传递给跟他一样摸索攀登在大提琴演奏之路的学生,让更多中国优秀的演奏家聚焦世界的目光。
“在如今这样信息爆炸的时代,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奏家,专心、耐心和纯心缺一不可。”线下第一课,王健率先要做的是提纯学生们的艺术追求之心:“生活中,我们难免要戴上各种面具,但我希望最起码在你拿起琴的那一刻,内心是虔诚的,唯有真诚才能真实,唯有真实的音乐才能打动人心。”
图说:王健与“音乐城堡”合影
重返校园 再见少年
抵沪第二天,王健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母校,游走在校园里,满头白发的他脸上却不见风霜。看着那些熟悉又略显陌生的风景,看着年轻人谈笑风生地走过教学楼,看着一个男生试图扛起两把低音大提琴……就像回到了曾经的少年时代。
“我和许忠同龄同届,我们都属猴子,以前在学校里都算皮的。但胜在专业都好,他那钢琴弹得,我爸每次提到他都说,这孩子琴弹得是真好。”听说许忠刚刚指挥了“上海之春”开幕式演出《复兴的大地》,还参与作曲,王健直叹“错过了”,“我回来就和他通了电话,他去巴黎演出了,等他回来聚。”
走过贺绿汀音乐厅,王健想起第一次登台就在贺绿汀,那时不过八九岁的年纪,指挥大师小泽征尔随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访华,特地造访上音,他被学校派去给大师们演奏,“那时真是初生牛犊,唯有好奇,不觉紧张。”也就是那一次的表演,让小小的王健备受瞩目,小泽征尔赞叹“又诞生了一个世界级演奏家。”
贺绿汀旁, 上音的行政楼正在修缮中,这栋始建于1910年的建筑采用两层砖木结构呈现法国文艺复兴风格,拥有弧形大露台和廊柱,红皮瓦屋顶、烟囱和老虎窗错落有致,历经一个多世纪风雨沧桑,它承载着深沉而厚重的历史感。“正是原来的行政楼,校长就在里面办公。”王健说:“以前大家最怕的就是被叫到这个楼。”回想以前在学校刻苦练习的时光,他记忆犹新:“那时,学校为我们专门辟出练琴房。上午是文化课,下午有专门的练琴课,一小时一节,会有老师在走廊里巡视,就跟奥林匹克训练一样。如果发现你没在练琴,他就会敲窗子,真是非常严格的。如果被抓到好几次,那是就被记录的。”
图说:王健在贺绿汀音乐厅前留影
如今的王健其实很感激那段“被盯”的日子,“音乐家的成长真是非常艰难的,你要摒弃杂念始终朝着一个方向,要忍受枯燥的练习……真的很感谢能遇见那么多好的老师,他们愿意花时间精力来帮助我们,现在也没有人会这样‘管’你了。”
挖掘内心 别学太快
时隔40年,音乐人才的培养环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这也为老师们带来新的课题和挑战。王健说:“我们小时候生活圈子单纯,连电视都很少见,你很难接触到外面的世界,练琴虽然苦但诱惑也少。现在的学生所处环境信息量太大,电脑一开和世界无缝衔接。好处是他们会学得很快,最新最潮的表演、名家大师的音乐会,打开网络就有;坏处是干扰太大,学得快但学不深。”
在王健看来,以前演奏家的成长模式是由内而外的,现在则是由外而内的:“我们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学习,犹如在黑暗中摸索,更多时候只能不断从内心挖东西;而现在学生都是从模仿开始,最好的老师、最好的演奏都在互联网,大师们手上的技法、演奏时的穿着、脸上的表情,你都可以模仿,但总是模仿就很难形成个性。”
不可否认,古典乐是一种“以前的艺术”,那是蜡烛下练出来的功夫。王健坦言,点蜡烛的时代,大多数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,心无旁骛往往就成功了。现在大家都有千百件事等着干,专心、耐心和纯心都会受到挑战。他也很理解现在的学生:“要在互联网环境下有所成就,是不容易,需要更大的毅力。”
图说:王健与上海音乐学院创办人萧友梅的雕像合影
保持虔诚 追求深刻
对于明日的线下第一课,王健也很期待:“网络教学是无法替代面对面的指导的。学生们演奏的音色变化、运弓的角度和力度,这些细微的调整都很难通过视频讲清楚。”音乐人才的培养更讲究因材施教,他的学生年龄跨越度大,不同阶段要准备不同的教学方法,以便能按照学生的程度去推进,更快找到符合他们个性的演奏方法。
夯实基本功是王健尤为看重的:“弦乐,音准永远是最要紧的。”而任何艺术到最后都取决于审美,“审美决定了你如何描述一段情感。”在王健看来,好的音乐家——要像艺术家一样思考、像运动员一样训练,还要像导演一样能够将作曲家落在乐谱上的音符,用自己的演绎勾画出音乐的风景。
“我最近在看《三体》的电视剧,就在想,《三体》这本书大家都看了,但每个人脑海中呈现的画面不尽相同,而这就是审美的差异。”如何当一个好导演,是演奏家的功课:“作曲家的作品就在那里,你怎么将它呈现出来,能否打动人?这考验你的是否有敏锐的观察力以及超人的审美观。”作为老师,可以传授技法和经验,却无法传授审美,只能一点一滴去影响和感染。
面对如今泛娱乐化的音乐追求,王健并不苟同:“如今西方很多年轻音乐家为取悦受众,强调古典的娱乐性,提倡快乐演奏,我不是很赞同。古典乐当然带给人愉悦,但这不能是唯一的追求。人的情感是复杂的,有快乐也有悲伤,要敢于直面痛苦。没有经历过痛苦怎么体会快乐的甜?古典乐除了愉悦,还有深刻和悲壮,这才是刻在生命中的东西。”(新民晚报记者 朱渊)
>>>面对面
问:您决心回国执教,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,就是为照顾年迈的父母?
答:对,我回来就和父母住在一起。我的成长之路,父亲母亲都付出了很多,现在他们都已是耄耋之龄,为人子女当然应该陪伴在他们身边。尤其是现在,我妈妈腿脚不太灵便,走动需要人搀扶,让他们两个老人独自住,实在不放心
问:听说小时候父亲对您很严格,会不会觉得现在琴童比你那时候幸福多了?
答:音乐是美好的,练琴永远是枯燥的,再有兴趣,在日复一日的操练中,难免懈怠。我父亲的严格其实是有方法的,他本身是拉大提琴的,小时候他还是很呵护我的兴趣的,他会将“小螺号”这样的乐曲改编成简单的大提琴曲,拉给我听。实在有抵触情绪了,也不会硬逼,但后期确实是会要求很严格。
问:您之前在上海登台,看你练琴时,女儿会围在你身边打转,她学琴吗?
答:嗯……你知道大多数获得一定成就的艺术家都不会希望子女走自己的老路。因为他们太明白,在艺术的成功之路上有太多不确定因素。你的付出和收获往往不成正比。
记得16岁那年获得赞助去美国纽约求学,我背着大提琴、提着行李出门,辗转抵达纽约安顿好再写信回家报平安,平安信到家已是一个半月后。这一个半月里,父母是得不到你任何消息的。设身处地去想,要是让我现在得不到女儿半点消息整整一个半月,我会疯的。当然,现在通讯发达了,但就是想都不敢想。
问:养儿方知父母恩,是这个感受吧?
答:以前我总是不明白,我妈为什么老喜欢看着我,没有任何原因,也不跟你聊什么,就是吃饭她看着我,练琴她看着我,那时候小孩子嘛不理解,我有什么好看的?现在好了,我也喜欢看着我女儿吃饭,特别是我做的饭,她有时候也跟我玩宠物游戏,喂我吃饭什么,特别好玩。
问:如今回沪指教,应该很多学生会跟您讨教成功之道,您有什么秘诀传授?
答:世俗意义上的成功,就是出名嘛……那我可以说,如果你要出名,别浪费力气在练琴上了,很多学生如今已经有很高超的技巧,演奏水平也很不错了。成名要的是机遇,还有符合这个时代所需的包装、营销,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成名,我建议他们可以签一些国外的经纪公司,那样或许更快。但你若真的醉心于艺术,追求的路上会别有天地。(朱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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